B站的“变质”：“二次元圣地”终究败给了现实与资本？

B站的“变质”：“二次元圣地”终究败给了现实与资本？

　　美妆杭州,轩尼诗美妆,股票美妆“天马流星拳”“龟派气功波”统治着少年们的精神生活，造就了中国最早的一批日本动漫爱好者。二次元的种子，深埋在大江南北的筒子楼里。

　　随着“龟派气功波”从电视台飞进互联网，当年的少年也接到毕业通知书，走上三次元之路。但对很多人来说，能进入陪伴他们整个青春的“二次元圣地”B站工作，无疑是将爱好与工作结合的完美之选。

　　但当年放学后跑回家看动画的少年不会想到，30年之后，已入而立之年的他们又收到了一份“毕业”通知书。

　　“毕业”的说法可能源于日本大型女子偶像组合“AKB48”，其成员就以这种名义出走。B站此举可能是想冲淡裁员的严酷性，但只是给“毕业”者的身上又补了一刀。毕竟不论你如何玩弄文字游戏，也掩盖不了开除的本质和员工失业的现实。

　　表面上：“同学，你毕业了。”实际上：“廉价劳动力，你没有剩余价值了，或是你竞争不过更卷的廉价劳动力。现在公司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工资和社保了。”

　　事情搞成这样，的确令人唏嘘。而这个二次元之梦的故事，要从十三年前，那个没人把毕业和裁员划等号的时代开始。

　　就像看动画片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打不死的星矢和卡卡罗特，终因不可抗力消失在电视中。不过随着信息时代不期而至，日漫迷很快找到了新的沃土：互联网。

　　21世纪初的中国网络正处于野蛮生长期，在庞大的需求催生下，“Acfun”作为首个二次元综合平台于2007年诞生。模仿日站Niconico推出弹幕功能，搬运动画番剧和古早鬼畜作品。

　　2009年，因A站总是崩溃，网友“9bishi”（徐逸）自行创立“Mikufans”，这就是B站前身。它的早期定位是辅助A站，提供一个技术上更稳定的弹幕视频平台，宣传ACG文化。ACG是动画（Anime）、漫画（Comics）与游戏（Games）的英文首字母缩略字。

　　2010年，“Mikufans”域名更换为“BiliBili”。次年，猎豹移动联合创始人陈睿作为天使投资人加入B站。依靠投资，B站各项技术得以更新完善，大量A站会员流入B站。

　　2014年，陈睿升任董事长，从这年开始，B站开始从一个小众的二次元窝，转为面向大众的综合视频平台。B站从此在商业化的道路上狂飙突进，一骑绝尘。

　　先是带着优质国创赴日参战国际动画站，又举行宅舞、鬼畜大会，参加Chinajoy，知名度大大提高。版权时代来临后，B站逐渐删除用户投稿的影视番剧，并以大手笔买下《你的名字》等高质量动漫作品版权。

　　除了ACG，B站又布局电影、纪录片领域，通过《我在故宫修文物》等优质产品，荣膺中国十大纪录片推动者称号。现在豆瓣排名靠前的影视剧，包括央视四大名著，都可免费观看。

　　从2017年开始，通过不断布局运营三次元领域，B站早已不是那个充满宅文化的小众领域，而是以三次元为主的综合视频平台。新崛起的板块还包括美食、综艺、美妆、科普和影视解说，这些领域都涌现出许多优质头部up主，成为B站重要的流量池。

　　2018年，创作激励上线，B站开始给UP主“发工资”。2018年，B站在纳斯达克证交所挂牌上市，一时风头无两。2020年，B站月活7.3亿用户的数据遥遥领先于A站2649万月活数。在各种意义上，这都是B站的巅峰时期。

　　以本次“毕业事件”为例，在市场上升期，各个大厂都在风口上，自然尽力扩张分蛋糕。可是现在疫情肆虐、全球经济萎靡，市场蛋糕瓜分干净。面对增长放缓，盈利艰难，只能裁掉亏损业务，保住基本盘的同时拼命赚钱。

　　从“背叛”二次元，到短视频化；从不惜代价盈利，到鬼畜区的没落和舞蹈区的“窑化”，B站的争议与日俱增。直到近期的“毕业”风波，将B站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尽管从商业角度来说，B站不可能放弃二次元阵地。但二次元内容在B站的比重逐年降低，已是不争的事实。换句话说，二次元内容的增速远远落后于三次元内容的增速。

　　宏观来看，就像之前的B站在互联网中属于小众群体。那么当B站本身成为一个小互联网时，二次元依然要回归到小众群体中，这是市场的客观规律。

　　另一方面，整个中国的二次元市场都在萎缩。并不是大家不爱看动漫了，而是大家都必须正能量一些，而很多动画很不正能量，尤其是主打“黑深残”的作品。

　　再加上近年来国际局势的变化促使整个文娱领域趋向保守，审核大幅收紧。原本百花齐放的互联网社区，现在噤若寒蝉。404、下架和整改成为高频词汇，小众群体哀嚎遍野。

　　尽管B站近年对番剧画面的修改已到荒唐可笑的地步，但顶着用户骂娘、退站流失也得改。毕竟被骂几句也好过停站整顿。番剧还能修改，许多经典鬼畜作品则惨遭下架，只因它们包含的“哲学”、“淫梦”等亚文化内容完全无法被容忍。

　　总的来说，无上意志的干涉和B站的大众化，造成了动画基本盘的相对衰落。但这也坚定了陈睿向更安全，更赚钱的领域靠拢，如手游、直播、科技、美食、游戏、美妆等。这就注定了那些难以迅速转化成资本的内容被边缘化。

　　B站创始人徐逸和现在的董事长陈睿是两个极端。前者对二次元秉持满满热爱，对商业化零容忍，致力于“为爱发电”。而后者掌权后，只要一个项目赚钱，被骂上天也要推进到底。反之不管口碑再好，用户再想要，只要盈利差就冷处理。

　　徐逸时代早期，B站运营十分窘迫，很多番剧都是用的爱奇艺网页播放器。加上缺乏维护，首页也时常崩溃。二次元们要面对现实：单靠“燃”“热血”和“感动”不能维持网站的运营成本。徐逸需要他们避而不谈，讳莫如深的东西——钱。

　　2014-2017年的“大版权时代”重创了以搬运为主的B站，我收藏的90%影视稿件全部404。徐逸支付不起昂贵的版权费，但也想尽办法继续给用户看免费动画。

　　无奈之下，徐逸希望大家扫码捐助。但2000-2010年成长的互联网用户习惯“白嫖”一切，“家人”们只是盖楼骂街，很少有真金白银的支持。之后，徐逸删光了所有争议版权的番剧，走向了B站商业化之路。

　　陈睿入场后，在他的投资支持下，B站才有了第一部独播番剧《浦安铁筋家族》。随着B站在商业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徐逸选择退居幕后，最后完全让贤。

　　二次元们希望B站以最纯粹的姿态慢慢凋零，还是在铜臭的滋养下茁壮成长？徐逸做出了选择，市场也给出了答案。

　　B站无法回到过去，激烈竞争的行业每天都上演你死我活的兼并战争。你不扩张、不抢占市场和用户、不主动往盘子里拨拉蛋糕，你就会成为别人的蛋糕。没有第三条路。尤其是内容平台和社交平台，更是最激烈的战场。

　　由于官方的默许，非授权搬运和低劣营销号横行无忌。各种低劣，毫无营养的短视频大行其道。大量资源和流量都给了头牌UP和娱乐圈明星，新人的高质量作品难以获得足够曝光。

　　早期舞蹈up的穿着十分正常，也都在卖力跳舞。但现在性暗示和软色情泛滥成灾，“不小心”走光的人越来越多，漏大腿、沟是基本操作。

　　真正专业的舞者和歌者都淹没在黑丝白丝、短裙吊带中，后者随便扭一扭就是几十万播放。评论区乌烟瘴气，弹幕区充满了“双手打字以证明清白”。

　　不过细究之下，B站不能全背锅。因为舞蹈区的问题根源是广大青少年群体的普遍性压抑，连太监都有性需求，指望各方面早熟的年轻人全体“贤者”，并不现实。就算取缔舞蹈区，也有健身区，瑜伽区，游泳区。

　　对老用户来说，相比商业化和窑子化，最无法容忍的是B站真·基本盘，以弹幕为代表的社区生态素质下滑。遍地杠精、出口成脏、二级思维、乱扣帽子、无脑饭圈、胡乱剧透、引战撕逼、虚空表白、跟风刷屏、火钳刘明······

　　根据最新统计，B站用户的平均年龄为21岁，新用户平均年龄为19.8岁。而这一年龄段恰是B站2015-2017年用户数量爆发的主力军。说白了，都是学生。客观来说，学生阶段正处于一个人三观构筑期，强烈的被认同欲望和匿名的优势促使他们在互联网上无所顾忌地表达。

　　不过大龄读者也没必要冷嘲热讽，谁没年轻过。特别是从2019年开始，随着市场饱和，B站用户年龄逐渐增长，低龄化不背低素质的锅了。因为素质下滑和“不守规矩”是小众群体被圈外人稀释的必然结果，也即“用户下沉”。

　　中国局域网诞生之初，上网门槛很高。在平均几百元月薪的时代，动辄几万元的个人电脑终端不是普通家庭用得起的。但智能手机的普及让网络脱离了成本和便携性的桎梏，人人都可上网。所以与其说B站“变质”了，不如说B站被迫“接地气”了。

　　B站老用户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北上广深只是中国网民的一小部分。三线，四线乡镇、县城、农村青年学生们，那些此前没有接触过网络的人，那些在触摸屏中长大的新生代，构成了目前B站的主力军。

　　所以“抖快”风格的短视频多了起来。高技术力、充满晦涩梗的老牌鬼畜和被制作成本低、浅显易懂的新型鬼畜替代。老用户的“赞美之心”、“许容之心”、“告诫之心”也不复存在。

　　过去相对统一温和、遵守规矩的站内文化，在汹涌大众的冲击下溃不成军。他们不懂“规矩”，喜欢简单直接与感官刺激，代表了目前的中国网络环境。这是市场运行的客观规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一个社群发展的客观规律说明，越是“精英”，越是排外，越是在小圈子里，越没有新鲜血液注入，它就越会凄美地衰败。这是线上线下社区发展，乃至文明发展的客观规律。没有维持现状，只有衰败或壮大两条路。

　　没什么事物是一成不变的，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曾经舆论认为80后垮掉了，90后垮掉了，00后也垮了。但垮了吗？他们勇于承担家庭的责任、奋战在抗疫前线、牺牲在戍边缉毒的战场上。他们正在成为中国社会的中坚！

　　B站用户下沉也并不是坏事，只是在“沉默的螺旋”中，我们只能看到那些叫得最响的家伙，而大部分沉默的正常用户，我们看不到。

　　老鬼畜走了，但新鬼畜同样凝聚着创作者的心血和巧思。“窑子区”存在，但认真唱歌跳舞的人仍有拥趸。营销号泛滥，但用户知道什么才是精品视频。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中间总有许多灰色。B站纵有各种客观问题，但它现在仍是中国最好的无强制广告的综合视频平台。除了番剧、游戏和生活三大区，学生可以在B站轻松找到大量优质的学习素材，不论是教材还是软件教程应有尽有，都是免费的。

　　近年，B站还买了许多优秀电影和纪录片。哈利波特八部曲，指环王三部曲，霍比特人三部曲，教父，霸王别姬等等。豆瓣电影前100，正陆续出现在B站。

　　虽然弹幕环境不如从前，但B站仍然拥有其他平台无法企及的弹幕文化。弹幕科普君，字幕君，逗闷子的，认真探讨的，每个细节的歌词注释，官方弹幕解说，这是碾压其他平台的观看体验。

　　尽管B站综合素质因用户涌入而被稀释，但他仍然是局域网内用户综合素质最高的网站之一。在许多视频评论区，总是不乏真知灼见的言论。

　　“老B站”的远去无法挽回，当年的老二次元也要结婚生子，面对柴米油盐。就像北美大平原的土著传统终究会被西进运动消灭，同化为美国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一代人来，一代人去，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